天氣好,心情也會跟著雀躍。
一掃昨日的陰霾,今日的陽光與藍天無私地覆蓋鎮上的每一個角落,從窗外看去,枯枝上的棉花糖般的雪衣,在陽光的照耀下更顯得可人。在黃刀鎮最開心的時刻,莫過於當天氣跟上計劃的步伐了,而今日則給自己安排了冰上釣魚的活動。
「等等11點40分會來門口接哦。」
「好的。」
一邊喝著房東親手做的濃湯,一邊附和著,嘴裡濃湯的郁氣仍未化開,心底的期待卻早已躍出窗外。冬遊黃刀鎮,除了夜賞極光外,白日的時光大多都會選擇進行數項雪地活動,如狗拉雪橇、冰上釣魚、雪地摩托車等,雖然每一項都要價不菲,但能夠在廣闊無邊的冰封大奴湖上奔馳或者垂釣,順便消磨無聊的等待極光時刻,我想,還是相當值得的。一般來說,這種冬季雪上活動都要提前預約,並且都是以團體成行的,對於我這種單人又昨天才請房東幫忙報名,卻還能趕在最後一刻報名成功的,只能說,是幸運女神的眷顧吧。一口喝畢碗裡的湯渣,能住上房屋漂亮、早餐美味、主人友善的Airbnb,除了幸福,沒有別的詞彙得以形容了。
坐上前往冰湖的小箱型車,一路駛向朝氣蓬勃的市區,對比車窗外光鮮亮麗的街景,昨日儼然就是火山爆發後,灰燼遍灑大地的慘象,只能說,天氣對環境的影響,在黃刀鎮又更加地被放大了。抵達老城區的一間民宅後,導遊領著我另外四名遊客一同進屋,更換拉網用的手套。走到屋外,陣陣驚嘆聲隨之而來,偌大的湖面整齊的覆滿白雪,無雲的天空呈現出高緯度才能擁有的,那種地平線開始,由淡色漸層至深色,完整渲染而上的藍,而穩穩掛在三十度仰角的太陽,則在每個人身後輕聲拉出一條細長的影子。
和屋內的一名,應該是屋主的兒子,一同走下屋外樓梯,往湖上插著桿子的洞口走去。說是冰上釣魚,其實只是幫忙將昨日埋於冰下的漁網拉上而已,而這裡大多數給遊客的體驗也僅是如此,又或者,只是翻譯上一律將fishing翻譯成釣魚的誤解。不過,這樣也好,據房東所述,如果是真正要在冰上開一個洞然後釣魚,不僅要申請執照、價錢更貴,還要冒上沒有釣到半條魚的風險,比起苦坐兩小時還可能一無所獲的釣魚,這種輕鬆將網拉起來後,就可以享有用新鮮魚獲做成的豐盛料理,還是比較適合我這種從南方熱帶國家前來的旅客。
屋主兒子將遠處洞口的繩子解套後,便悠悠走回我們所在的,離湖邊較近的洞口,用手比劃著示意要我們跟他一起拉魚網。拉著拉著,原本還想說手套怎像是有特殊材質一般,三不五時黏上繩網,直到冷風一吹,驀地手指神經被冷醒,才驚覺原來是在手掌與繩索之間的水珠結冰所造成的,與此同時,手指知覺也漸漸隨寒冷逝去,所幸不出一會兒功夫,一尾一尾的魚就在層層漁網下,迎接眾人們又驚奇又貪婪的眼光,若賦予那條魚人類的意識,大概此時此刻體會到的驚嚇,就如同被刀械架著,準備赴刑場一般的惶恐吧。只見屋主兒子俐落的用類似魚鉤的工具,將網子從魚身上卸下,再把仍在抽動的魚往一旁雪地一丟後,不消幾秒鐘的時間,魚兒就從原本的活蹦亂跳,到苟延殘喘,再到吐盡生命最後一口氣,彷彿生命力都爲周遭的寒雪所吸食殆盡。
數一數這次的漁獲,總共10尾最常見的湖白魚(lake whitefish),1尾cisco,與1尾體型碩大的湖鱒(lake trout)。看著大家一開始拿著最常見也最先出冰洞的white fish開心拍照,到lake trout出湖後,紛紛放下手上的white fish爭先地跟大魚合照,我只能默默的和一旁靈魂出竅的白魚一同感嘆,感嘆人們喜新厭舊的心態。和屋主兒子一同把網子整理鋪平後,看著他悠哉走到另一頭,把漁網又拉入結冰湖面下,不禁再次被這簡單卻實用,為這區原住民代代相傳的捕魚技法讚嘆。不過,看歸看,還是填飽肚子重要。再次拍了幾張冰天雪地的美景,和剛出湖的魚兒排排躺好的趣景,便匆匆趕回屋內等待午餐。
冰湖釣魚最大的賣點,就在這頓大餐上了,將裝滿新鮮漁貨的桶子送入屋內,便是屋主大展身手的時刻。只見他先將魚頭毫無掛念地的迅速砍掉,再由頭往尾的方向切開腹部以將內臟去除,之後再將魚肉去皮並剁成一塊塊新鮮魚塊,交給一旁的妻子油煎。其實處理魚身這件事,在四面臨海的台灣再平凡不過,但是,人常說道「外國的月亮比較圓」,坐在餐桌和其他四位遊客聊天的同時,廚房的一舉一動,仍是讓我看得津津有味。終於,勉強可以說是我們捕來的新鮮湖魚料裡上桌,雖然方才早已耐不住性子地喝了一碗又一碗的海鮮濃湯,但陣陣飄來的油香味仍然輕佻地勾起壓抑許久的美食魂。一咬下去,片片紋路分明的魚肉夾層中,帶有飽滿鮮甜的水分,也許這正是大奴湖所擁有的乾淨湖水吧,一塊接著一塊,盤子才空一半,另一盤炸白鱒脊椎肉塊又熱騰騰的上桌。
「這可是最好吃的部分呢。」
屋主的強力推薦,讓眼前的白鱒魚塊又更加的可口誘人。一口咬下,跟白魚塊最大的不同,在於其肉質比較有彈性,味道也比較香。不過,對於不喜歡啃骨邊肉的我來說,還是一般的魚肉塊比較吸引我。一邊吃著新鮮燙口的魚肉,一邊看著窗外無邊際的雪景,眼前之景雖然只是大奴湖北側的一個小突起,卻仍然廣袤得讓人心生敬畏。大奴湖為加拿大第二大湖,僅次西北方的大熊湖,但深度卻高達614公里,為北美最深的湖泊,自Dene原住民族居住以來,便長年身負北方原住民族維持生計的重責大任。在從南方而來的開發下,曾因沿湖開採金礦而使生態遭受污染,也曾因商業過度捕撈而使魚群數目銳減,但在金礦礦坑關閉、捕撈限制法令等重重努力下,大奴湖也在逐漸恢復生氣的道路上。
偶而,兩三輛雪上摩托車從湖面奔馳而過,看著看著,所謂日久生情,不知哪來的念頭告訴我,不去做終會後悔,只好乖乖隨著心底的聲音,臨時又跟導遊報了雪地摩托車。和其餘人道別後,在等待載往雪地摩托車的廂型車到來前,一個人又撲簌簌地走上Pilot’s Monument,一邊拍攝著全景,一邊讚嘆著北緯六十度,還能有這般像樣的城鎮,超市、各國料理餐廳、速食連鎖店、咖啡廳等,麻雀雖小,五臟俱全。不過,貴為西北領地的首府,加上過去的黃金、現在的鑽石開採,我想,要花些錢建造一座城鎮也並非困難之事,但遊客中心怎就如此自私地關閉了呢?思緒一不留意,又開始埋怨起無緣見到的那間,傳說中的遊客中心。
趁著天氣好,在old town走走停停,拍拍水上飛機大本營Canadian Pacific Air Building、路過掛滿聖誕彩燈的Bullock’s Bistro、尷尬地看著明明很普通卻被當地市府地圖列為old town景點之一的Weaver & Devore Trading,時間大概就是這樣被消磨浪費掉的。找到摩托車團的車子,搭上車,想不到又開回吃魚的同一間小屋,果然是這個旅遊團和這間屋子主人有密切的合作關係啊。一個提供服務、一個幫忙行銷招客,也是挺不錯的分工方式。
套上頭盔,待導遊把我和另四名香港大媽的雪上交通工具牽出後,便是熱血旅途的開始。說是交通工具而非摩托車的原因,是因為導遊還牽了輛,姑且稱作吉普車的越野工具,而吉普車與摩托車騎起來,又是很不一樣的感覺。相較履帶驅動的摩托車、四輪吉普車能跑得更快,但輪子也更容易卡進雪堆動彈不得,常常在停下來休息過後,尷尬的卡在路中間,得費好大一番功夫才能重新起步。
不知道是有意或者無心,騎雪上摩托車的當下,正好是夕陽西落時分,為雪地越野之旅添上不少得以幻想的光輝。不過,表面上看著無邊無際的雪地奔馳相當過癮,實際上對於雙手只穿棉織手套的我而言,三不五時就必須決定一次,此刻究竟是要忍著雙手冰凍的痛繼續享受奔馳的快感,抑或是落後隊伍好讓雙手得以插進口袋勉強回溫?或許,這正是一時起意後要面臨的後果,事前出門沒有料到要帶防風厚手套,才會在此刻為了馳騁雪地,無奈忽略漸漸麻木的雙手。
終於,冒險結束,夕陽也恰巧落下地平線,相較方才吃魚時的天空,地平線上多了一抹細細的淡紅,很像飛來黃刀鎮時機窗外的景色,很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