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彩的拉皮與殖民的內裡-千里達篇


Cuba古巴, 旅行隨筆 / 星期五, 15 12 月, 2017

Trinidad千里達,據維基百科資料,在1988與一旁的Valle de los Ingenios共同登錄進了UNESCO世界遺產,因該小鎮保留了古巴最完整的西班牙殖民時期痕跡。曾經如台灣ㄧ樣,Trinidad是甘蔗製糖業的重鎮,為殖民政府創造可觀的收入,近期則靠著大批觀光客,尤以歐美居多,以及持續的雪茄生產,維持著小鎮的經濟命脈。

還記得在行前規劃時,Trinidad是無意間看到的。順手一查,網上的照片盡是童話色的建築,就憑藉著這點,便決定要親自走訪這座美麗的小鎮了。說來有趣,拜訪的初衷僅僅是為了多彩可人的建築們,關於背後的殖民歷史,乃至登錄世遺的重要性與意義性,都是決定以後閒來無事,再度仔細研究後才得知的。

不過,要來到這樣一座遺世獨立的小鎮,倒也挺折磨人的。三個人包下一台計程車,一個大行李箱放在前座,另外兩個塞在後車廂,三名乘客則只剩下後座一排,稍微壅擠但也就還可以接受的程度。和哈瓦那的房東道了別,便是長達四個多小時的車程。

該如何度過漫漫的四個鐘頭呢?要說聊聊自己國家背景的風俗民情,相信我,一個小時就夠了。原本帶上了撲克牌打算消磨時間的,無奈三人微擠的並排狀態實在不怎麼好發牌,我索性拿出紙筆,央求身邊的韓國高材生們,教我從零開始學習韓語。說真的,學語言這種事,就是一個「用」字,在古巴的每趟長途拉車時不時碰一下,不到一週的時間就可以從零學會韓語的唸法,與一些基本會話。當然,在古巴之旅結束後我也沒有再去複習,把韓語忘得差不多了,不過,在那小小計程車的自己,可是得以真心感受到自己快速吸收新語言的能力。而當一個講華語的,在一個西語國家學韓語,這個違和感也挺令人莞爾。

在休息站隨意拍下的熱帶植物與藍天

兩個小時後路過一個休息站,停下來喘口氣,仰望一下碧藍無雲的天, 再兩小時的韓語教室,就是千里達了。其實,如果能夠找到有趣的事做,一件就足以幫你度過漫長的等待了。

進到千里達裡最先的感受,莫過於因鵝卵石鋪道而忽上忽下的坐車體驗,探頭往計程車窗外一看,一棟棟漆著馬卡龍色系粉彩的低矮樓房,與電線桿上紊雜的電線,相互織出了這座小鎮的風貌。卸下行李,在頗具熱帶風情的民宿裡痴迷地拍了些照後,又是一趟未知的冒險。青綠色、淡藍色、鵝黃色、粉紅色、在這裡,你很難找到純粹的那種白色牆壁,就連窗外的鐵欄杆們也一窗比一窗鮮豔。轉過一個彎,走到別條路;再轉另一個,踏上另條街,不管你繞向何處,Trinidad總能讓童話王國的夢幻色彩擁抱你的感官。也許是我的過分狹隘,但我真的難以在這貼上殖民的標籤,一切都只像是全村村民的共襄盛舉,純粹的藝術狂想曲罷了。

千里達路上熱情的小哥

偶爾,經過轉角,可以看到油漆工正在粉刷斑駁的牆面,來來回回,刷上一貫的粉彩色系。近十年來的餐廳與民宿私有化,的確讓不少旅人抱怨千里達的商業氣息過分濃厚,一切都只像是為了觀光客包裝而成的虛假氣息,不過在我眼裡,觀光客有所求,自然商家們就會有所供,若問我想看歷史味濃厚而斑駁的牆,還是清爽乾淨的大片粉色,我會說,前者已在哈瓦那過份地泛濫,不如就讓千里達以最完美的風采存在於世,在南國陽光下繼續以七彩童話小鎮之姿,停駐在遊人心中吧。

在千里達,相對哈瓦那,還是親和多了。不論是沒有什麼兩層樓高以上的樓房、或是寬敞少車的街道,又或者單純只是又更加平價的美食,種種理由讓千里達成了專為在首都受氣之後的遊人所打造的城鎮。 餓了,就走近轉角的餐館,點上一份感覺很道地,但事實上就只是夾著普通早餐豬肉片的古巴三明治;渴了,也能走進風格獨具的咖啡館,喝上一杯風格獨具的咖啡調酒。

咖啡廳裡怪有特色的青蛙人擺飾

走在其實不怎麼舒服,卻很有歷史味的石頭路上,隨手一拍,都是一張充滿異國情調的明信片。路上來來往往,半是住民半是遊客,卻也沒有壅擠,甚至還多了一份愜意,我想,也許是千里達本身沒有什麼要爭著人擠人拍照的地標吧,在七彩的牆壁之間,就盡管盲 目地穿梭,每個人有屬於每個人專屬的遊歷路線,是這樣的自在與悠閒,造就了獨一無二的千里達體驗。

咖啡館旁的Convento de San Francisco de Asis,大多擺放著與革名有關的文物,無奈又是只有西文的展覽,我們也就索性登樓,將整座小鎮盡收眼底。向西北方看去,是千里達附近著名的Topes de Collantes國家公園;東北方,則是Vigía山與山頂上顯眼的紅白色高壓電塔;南方,橫跨小鎮之後,就是加勒比海了。原初是想要待到夕陽時分的, 但礙於下午五點的閉園時間,只好在瞎拍幾張藝術影子照後,匆匆趕回中心的廣場靜待日落。

Plaza Mayor與Iglesia de la Santísima Trinidad合起來的區域,大致就是千里達的中心所在地。除了因為是座頗大的公共花園與教堂外,一旁的石階上滿滿的觀光客,也是造就這個區域不同於其他角落的原因,尤其當眾人都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機等待連線wifi盛況,更是為近年的千里達帶來另類的風景。不管是否到過古巴,或多或少都有聽過網路技術有如停留在上個世紀的傳聞,的確,至少我拜訪的時候,還是維持一樣的古巴水準,而這個廣場就是千里達裡少數連得到無線網路的區域,因此,可以形容成是各國觀光客的集散中心吧。如果想在千里達找到同鄉好夥伴,在石階上遇到的機率算是滿大的,我的韓國旅伴就在這裡遇到另一位獨自來旅行的韓國女生,而之後的行程也多虧她的幫助,有了相當特別的變化。

廣場上痴痴等著連上wifi的眾觀光客們

三個韓國人與一個台灣人的飯桌上,我也不好意思要求什麼,就靜靜品嚐著Havana club最有名的蘭姆酒,和偶爾聽聽一旁友人為我翻譯的大致聊天內容。不過就只是從聽不懂西班牙文,轉換成聽不懂韓文,本質上沒有什麼差別,我想。就這樣酒酣耳熱之際,三人被推薦了一家當地最有名的pub

「你去過pub嗎?」

「去過啊。」

「是那種很有特色的嗎?」

還算可以吧,就長那副樣子不是?」

「沒有來過這間,你還真沒體驗過所謂真正的pub。」

是被小瞧了不是,反正夜裡閒來沒事,就跟著這位意外熱情的韓國女子,往山丘上走。

要不是有人告知,我還真的無法想像在這荒郊野外裡,還能這樣別有洞天。她跟我們說道,是昨日遇到的法國男孩告訴她並帶她去的,果然是歐美國家旅客的神通廣大,每到一個地方,最重要的不是走遍白天的行程景點,而是找好入夜後的餐廳,與飯後跑趴的酒吧舞廳。離中心廣場大約二十分鐘的路程,一路走上Vigía的山路,終於看到了,還真的是窩在洞穴裡的一間Disco Ayala。距營業時間還有十來分鐘,就有七、八組客人在外頭等著。

神秘的山洞,神秘的舞廳

來到Trinidad,不去音樂餐廳體驗著名的Salsa,大老遠跑來這種夜店,我也真是服了自己,不過,擇你所愛,愛你所擇,如是而已。腕上綁好入場帶,踏上一階階往洞窟內部探去的階梯,很快就能迎來pub必備的嘈雜音樂與詭譎色調的閃爍燈光。

寫到這裏,真的要給工程師一個大力的讚揚,居然能把一座大舞池和酒吧完美的鑲在岩窟洞裡,這樣的特色環境真的給了強力的拜訪理由,不過,等到實際開始擠滿人潮後,一樣是面臨一個酒吧兩個酒保無法應付酒客大軍壓境的窘況。不知道是天然岩洞會漏水還是打翻飲品怎的,地上有幾處也滿溼滑的。不過令我滿意外的是,又在舞廳裡遇到其他遊歷的韓國人,哈瓦那當時的那番韓國背包客談話,還真的又活生生的被印證了一次。最後,在一名旅伴不滿另一名喝太醉的情況下,默默地,也可以說是尷尬地退場,離開這間著實給了我很不一樣千里達體驗的pub

該還的債總是要付的,尤其是身體的債。

翌日一醒,就徹底放棄早上的Ancón海灘行程了。看著灰陰陰的天色,被十來杯40%蘭姆酒整到虛脫無力的我們,心裡倒也有一絲絲的安慰。

「今天就那座山就好吧。」

行屍走肉抵達Plaza Carillo,另一個無線網路點後,唯一能說出的一句話。

好在經過一整個上午的悠閒以後,午後的陽光又再次帶來了活力。一頓還算豐盛的午餐,配上便利超商廉價卻依然可口的冰品,充電期也正式結束,在小鎮鬧區裡晃了幾圈,就直攻Vigía山上,矗立著紅白色電塔的頂峰了。

往山上的路,經過一棟破得可以的建築,念在僅存的部分還滿有巴洛克的味道,當下還是拍了些照,順便跟在那的幾名工人勉強聊個天,再早已習慣地被索取了所謂的「提供資訊費」。旅程結束後不查還好, 一查這棟建築還曾經輝煌過,除了教堂本身的華麗,一旁的軍事醫院也使其成為歷史上相當重要的建築物。不過現在怎會淪落到嚴重地缺了一角,還被一根根的木頭粗糙的支撐著呢?沒有答案,也只好繼續登頂之路。

Trinidad裡岌岌可危的巴洛克建築

美景的胃口早已被童話般的市中心養大,這不能說崎嶇,卻也無法用平坦形容的山路就顯得索然無味了。雜草、碎石、馬糞、枯枝,要說寒徹骨與撲鼻香,卻又不夠艱險,最後登頂的風景,也有些差強人意。也許是山勢本身就比較緩和,無法將整座城市的面貌一覽無遺的收納在相機的鏡頭裡,倒是Topes de Collantes國家公園,還比較有誠意地展現了國家地理頻道中常出現的山巒層疊起伏之貌。

付個3CUC,邊感嘆著古巴人對觀光客的無情,邊爬到電台旁平房的頂樓上。沒辦法了,物盡其用,趁著夕陽西下之際,榨乾創意地拍了成堆的夕陽輪廓照,以紀念在古巴與千里達所遇所思、所想所感。偶爾電台管理員還會來兜售Mojito,邊微笑邊婉拒的同時,也能清楚感受到,當共產國度的住民遇到資本世界來的觀光客們,能多掙一些錢就多掙一些的心態。如果能夠想到這裡,對時不時跟你要錢的古巴人,心底也會同情起來吧,畢竟,他們也付出了些什麼,給了你些什麼,才跟你要一些,也許足以成為一個月生活費的小錢。雖然給的東西多半無用,但,這就是古巴因應觀光客而生的另類生存之道吧。

攻頂後必拍的夕陽瞎照

慢慢走下山,路過整慘我們的Disco Ayala,再走回廣場階梯上,坐著感受傍晚時分的風與日夜變換的氣息。突然一位中年大叔熱情的像我們打了聲招呼,小聊幾句後拿出雪茄請我們抽,我和一名旅伴索性拒絕,倒是另一位就爽快地接受他的強迫推銷。

「反正,來到古巴,總是要嘗試一下當地雪茄的。」

事後他這麼跟我說道,總之恭喜這位大叔,今晚又暴利賣出一支雪茄。

入夜時分,路上少了繽紛的顏色,卻多了幾盞亮起的昏黃街燈,在漆黑的夜裡暈出一顆顆的光點。夜裡的千里達,沒有七彩的童話,僅有鵝卵石道與電線桿,在黃橙一片的平房之中,靜靜等待旅人的路過。用龜速的網路查了一會,還是決定再度拜訪最負盛名的義大利餐廳,算是犒賞自己,點了一份載滿海鮮的西班牙燉飯。滿滿的龍蝦、魚塊與貝類,配上幾口當地的蘭姆酒,果然還是安靜的吃一頓豐盛晚餐最合我的胃口。

從餐館出來後,排隊人潮仍然絡繹不絕,倒是對面的另一家餐廳,空盪盪半個人都沒有。這就是所謂的大者恆大嗎?尤其在資訊不那麼發達的古巴,這樣的效應又更加地明顯了。如果沒有一個引信,擺滿再多的木柴,也無法有旺盛的烈火,也無怪乎中午吃飯的餐廳會因為我們這群人有韓國人而如此厚道,因為曾有一名韓國旅人願意停下來吃一頓飯,並給予高評價,讓這家餐館起死回生,因此,往後只要有客人特別提起自己來自韓國,都能用海噱觀光客的價格的一半,吃到同樣美味的餐點。從早已部落客氾濫的台灣視角來看待千里達的餐飲業,也別有一番體悟。